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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乃育/繪 |
原本是工業(yè)用地卻按住宅用地補償，因土地性質不同，3800多萬國有資產(chǎn)被侵吞。在湘桂鐵路擴能改造項目中，公職人員與被征收戶內外勾結騙取高額補償款，廣西柳江縣日前查處這一“窩案”，涉案金額近5000萬元，涉案人員24人，其中公職人員17人。
《經(jīng)濟參考報》記者采訪了解到，在柳江縣湘桂鐵路擴能改造項目“窩案”中，多起案件采取“種房套取補貼”形式。每平方米違法建筑，成本僅需幾百元，拆遷時卻可能套取幾千元賠償款。而這并非個案，近年來，只要重點項目涉及征地拆遷的地方，都存在這種現(xiàn)象。而一些手握國家征地拆遷補償資金管理分配權的征地拆遷部門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便利，違法審核，通過讓一些被征收戶偽造材料等方式，大肆騙取國家征地補償資金，涉案金額動輒數(shù)十萬元甚至數(shù)千萬元，致使國有資產(chǎn)大量流失。
“烏龍”賠償3800多萬
“工業(yè)用地的補償標準是每平方米507元，而住宅用地補償標準為每平方米2140元，這宗工業(yè)用地卻按住宅用地進行補償，致使國有資產(chǎn)流失3880多萬元�！睓z察機關一位辦案人員告訴《經(jīng)濟參考報》記者。
檢察機關初步查明，在湘桂鐵路擴能改造過程中，位于柳江縣第二工業(yè)園區(qū)內的柳州市匯利豐繭絲綢有限責任公司的土地是工業(yè)用地，而其土地使用證上顯示的土地性質為住宅用地。由于這一錯誤沒有及時糾正，巨額國有資產(chǎn)被侵吞。
查明的事實顯示，柳江縣征地拆遷辦公室主任覃浪山在兼任湘桂鐵路擴能改造柳江段征地拆遷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以下簡稱“柳江縣‘鐵辦’”）副主任期間，在其負責的湘桂鐵路柳江段第二、第三工業(yè)園區(qū)征地拆遷工作中，對匯利豐公司提交的土地使用權屬材料沒有嚴格按照政府文件規(guī)定盡到審核職責，未認真審核把關，就作為復審人簽字。作為柳江縣“鐵辦”工作人員的韋某專也沒有認真核實相關材料。由于覃浪山、韋某專失職瀆職，匯利豐公司2萬平方米工業(yè)用地得以按照住宅用地獲得補償，使得這家公司獲得了1.15億元拆遷補償款，其中多套取補償款達3886.54萬元。
“按照匯利豐公司提供的材料，該公司在工業(yè)園區(qū)有2萬平方米的住宅用地，住宅用地占公司總土地面積的80%，顯然不符合常理。作為征地拆遷工作人員，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問題，竟不調取土地原始檔案認真審核就簽字發(fā)放補償款。”辦案人員說。
由于為匯利豐公司辦理存在錯誤的土地使用證的國土局工作人員已經(jīng)去世，辦案人員對辦證過程是否存在利益輸送難以調查。
日前，柳州市柳北區(qū)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此案。庭上透露的信息顯示，檢察和公安機關僅追回被套取巨款中的1500萬元，還有2300多萬元未能追回。
公職人員“自己種房自己拆”
《經(jīng)濟參考報》記者采訪得知，一些“消息靈通人士”根據(jù)提前獲知的征地拆遷信息突擊“種房”套取補償。柳江縣國土局幾名干部就通過違規(guī)辦理土地使用證，突擊搶建違法建筑，套取超過200萬元拆遷補償。
2009年6月1日，柳江縣政府根據(jù)有關湘桂鐵路柳江段征地拆遷的文件精神，以柳江縣國土局、柳江縣拆遷辦的名義發(fā)布公告：公告發(fā)布之日起，不得在用地紅線范圍內搶栽、搶建，凡屬在公告發(fā)布之后搶栽、搶建的地上附著物和青苗，征收時一律不予補償。
然而，就在此公告發(fā)布前10天，柳江縣國土局工作人員覃東、曾陳義（兼任柳江縣“鐵辦”副主任），以及社會人員姚飚共同出資，向柳江縣飼料機械廠購買一宗247平方米的土地，并以覃東妻子曾某名義簽訂協(xié)議和辦理相關手續(xù)。購買當日，曾某即向柳江縣國土局地籍與測繪管理股窗口提交材料辦理土地轉讓變更登記。
作為柳江縣國土局地籍與測繪管理股股長的歐某武授意工作人員韋海云快速辦理。韋某云在曾某缺少相關材料、不符合辦理登記條件要求的情況下，在受理當日給這宗土地進行國有土地使用權轉讓公告，之后為曾某頒發(fā)了落款日期為2009年5月31日的土地使用證。
覃東等人在拿到違規(guī)辦理的土地使用證后，隨即在土地上搶建房屋，并與負責征地拆遷的國家工作人員歐喜才、韋繼國勾結，最終非法獲得房屋拆遷款203.5萬元。
“一棟突擊搶建的違法建筑，能夠順利得到補償款，離不開負責拆遷國家工作人員玩忽職守�！绷h檢察院公訴科負責人說。抽調到柳江縣“鐵辦”擔任民房征地拆遷組副組長的譚金龍主要負責征地拆遷費用發(fā)放。在為曾麗辦理拆遷補償手續(xù)時，沒有到現(xiàn)場對曾麗名下?lián)尳ǖ姆课葸M行實地審查，就將簽好字的申報材料呈報領導簽字發(fā)放補償款。
令辦案人員詫異的是，此案造成國家巨額損失，柳江縣人民法院日前對歐某武、韋某云濫用職權一案作出的判決竟是“免于刑事處罰”。
“虛擬”房子也能騙償
土地、房子完全不存在，僅憑一套完全虛假的材料，竟能騙取74.4萬元國家補償款，這樣的咄咄怪事也發(fā)生在柳江縣這起“窩案”里。
檢察機關發(fā)現(xiàn)，柳江縣“鐵辦”工作人員韋某專在負責審核拆遷戶“王克”的征地拆遷補償材料過程中，沒有認真審核，致使“王克”通過提交虛假宅基地權屬資料的方式，騙取了這筆補償款。
“只要到現(xiàn)場實地勘察一下，完全可以避免這樣的情況發(fā)生�！鞭k案人員說。
“王克”是柳江縣拉堡鎮(zhèn)塘頭村村民王運友的兒子，而王運友則是一個“種房專業(yè)戶”。王運友得知湘桂鐵路改造消息后，在兩塊土地上搶建房屋等待拆遷。2011年11月，王運友找到拆遷組成員潘素清，請求辦理房屋拆遷補償，并承諾落實拆遷補償款后給予潘素清好處。在接受請托后，潘素清分別找到土地房屋征收組工作人員勞軍、譚金龍幫王運友辦理拆遷補償。王運友在獲得拆遷補償款共計400多萬元后，向潘素清等人行賄80萬元。日前王運友因犯受賄罪被柳江縣人民法院一審判處有期徒刑6年。
檢察機關調查發(fā)現(xiàn)，在這起“窩案”中，有多名像王運友這樣的社會人員，在拆遷工程中幫助他人“種房”，并勾結掌握拆遷補償資金分配權的公職人員，套取拆遷補償款�！ �
“種房”呈現(xiàn)“公司化”運作
出于巨大賠償款誘惑，一些“公司化”運作的“種房”專業(yè)戶與村民“利益捆綁”�！皫缀跏且灰怪g就‘種’上了一批房子，手法相當‘專業(yè)’�！币晃桓刹咳绱嗣枋觥�
在柳江縣湘桂鐵路擴能改造項目“窩案”中，多起案件采用“種房套取補貼”形式。每平方米違法建筑，成本僅需幾百元，拆遷時可能套取幾千元賠償款。而這并非個案，只要重點項目涉及征地拆遷的地方，都存在這現(xiàn)象。
廣西柳州市規(guī)劃建設“白云大橋”的消息去年底傳出后，市郊的社灣村突然冒出數(shù)十棟違法建筑。這些建筑的共同點是：體積龐大，樓高五六層，內外都沒有裝修，很多甚至未安裝門窗。
“這些突擊搶建的違法建筑，將被強制拆除。”柳州市城市管理行政執(zhí)法局柳東分局副局長曾令芳說，有村民租地給“公司”用于“種房”，企圖套取高額拆遷補償。
一些基層干部告訴《經(jīng)濟參考報》記者，現(xiàn)在是哪里規(guī)劃重點工程，違法建筑就可能在哪里滋生蔓延，這些人認為“種房子”遠比種莊稼賺錢。
在因重點項目面臨拆遷的地段，部分人家不富裕，卻能在房前屋后“種”出上千平方米違法建筑。柳州市榮軍路道路擴建項目中，一份“種房”合同揭開其中秘密：先由“操盤老板”出錢投資為被拆遷戶加蓋房屋，在獲得拆遷補償后，被拆遷戶與“操盤老板”分成。
“這些人到處打聽重點工程項目地點，在我們還沒有啟動建設時，他們竟能拿到項目坐標，幾乎是一夜之間就‘種’上了一批房子，手法相當‘專業(yè)’�！币晃桓刹咳绱嗣枋觥�
“這些違法建筑的背后或多或少都有‘專業(yè)公司’的影子�！绷菔谐侵袇^(qū)城市管理行政執(zhí)法局局長彭平義說。此外，還有專業(yè)的“野馬工程隊”承包工程建設，用單磚薄板砌根本無法住人的“樓脆脆”，節(jié)省建筑成本、提高“種房”速度。
為讓違法建筑順利獲取補償，行賄負責征地拆遷的公職人員的情況經(jīng)常出現(xiàn)。專業(yè)“種房”公司的出現(xiàn)，則加大了對公職人員拉攏腐蝕的力度。
征地拆遷形成腐敗利益鏈
“征地拆遷補償資金量巨大，而且是各級財政資金，像柳江這起‘窩案’，鐵路建設使用的中央財政資金，一些人認為不拿白不拿，一些掌握資金分配權的干部也難以抵御誘惑。”辦案人員說。
隨著城鎮(zhèn)化的推進，征地拆遷領域的腐敗案件層出不窮。去年以來，廣西柳州市加大了對征地拆遷領域腐敗案件的打擊力度，一批案件被查處。
柳州市紀委今年4月通報，市公安局巡警支隊原支隊長胡琪忠伙同市城市投資建設發(fā)展有限公司工作人員及社會閑散人員共同勾結、預謀，在西鵝路改造工程拆遷公告下達后，利用林某負責西鵝路拆遷工程的職務便利，采取搶建廠房，擴大補償面積等手段，非法騙取國家征地拆遷補償款達230余萬元；柳州市檢察機關5月8日通報，柳州市柳南區(qū)房屋征收與補償辦公室主任姜勇采取提前購房虛報面積騙補償?shù)姆绞剑锿蓑_取拆遷補償款120萬元，日前已被逮捕。
為成功套取補償，一些“種房專業(yè)戶”拉攏腐蝕手握征地拆遷補償資金管理分配權的干部。柳江縣“陳氏藥堂”為多獲拆遷補償款，對藥堂進行了加建。兼任柳江縣“鐵辦”副主任的覃方鈴利用職務便利，在收受2萬元賄賂后，為該藥堂加建部分順利獲得征地拆遷補償款提供了方便。
《經(jīng)濟參考報》記者了解到，在湘桂鐵路擴能改造中，柳江縣共有17名干部因濫用職權、貪污受賄落馬，案值超過4800萬元，柳江縣“鐵辦”主要人員幾乎“全軍覆滅”。目前，司法機關已對13名公職人員進行了判決，其中判處有期徒刑6人，判處免予刑事處罰5人，另有判處緩刑的2人正在上訴。
“縱觀柳江縣‘鐵辦’這起涉及18件24人的系列腐敗案，這些人員大多是上下級、同事或親戚朋友；有的上行下效、‘前腐后繼’；有的結成利益共同體，關系錯綜復雜；有的交叉作案、共同作案。這些案件具有較強關聯(lián)性，往往通過行賄人的查處，發(fā)現(xiàn)多條線索，構成了窩案、串案。”一位參與辦案的干部介紹說，這起案件的暴露，是當?shù)卦趯εe報反映的柳州市注塑壓件廠廠長周某某與拆遷單位相關人員涉嫌以虛擬欺詐的手段騙取國家巨額錢財?shù)恼{查過程中發(fā)現(xiàn)的。
分析案件發(fā)現(xiàn)，柳江縣“鐵辦”是臨時成立的機構，涉案的24人中，既有從鄉(xiāng)鎮(zhèn)政府、鄉(xiāng)鎮(zhèn)中學、縣直部門等各個機關事業(yè)單位抽調到柳江“鐵辦”從事征地工作的公職人員，也有縣建設、國土等重要部門的公職人員；有拆遷公司的工作人員、中介人員，也有企業(yè)老板、普通居民拆遷戶，涉案人數(shù)多，身份多元化。
“征地拆遷工作一般時間緊、任務重。征地工作完成后，一般會很快進行拆除，因此土地上的原貌不復存在，征地的實際面積和建筑面積很難核實，相關資料因人員更迭、變動頻繁、無專人管理等原因難以查找�！鞭k案人員說，負責征地拆遷的工作人員因熟悉征地拆遷政策，利用職務之便，伙同被拆遷戶、拆遷公司偽造違規(guī)加層房屋，重新裝修房屋、違規(guī)搶建房屋、改變房屋土地性質和用途等一整套手續(xù)完整的材料，對被拆遷戶、拆遷公司偽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內部審核把關流于形式。
亟須公開透明運作
“在征地拆遷過程中，土地性質不同，補償價格有天壤之別；不同的房屋結構、不同的裝修，補償差異也很大；若被拆遷戶主動配合拆遷，所得獎勵金額隨意性也較大。這些在客觀上造成了征地拆遷領域權力尋租的空間很大�！睓z察機關辦案人員說。
目前柳州市制定的《國有土地上房屋征收與補償暫行辦法》及7個配套文件，僅適用于國有土地上的房屋拆遷，關于集體土地的征地拆遷政策比較滯后且存在許多空白，市、縣區(qū)一級政府在制定集體土地房屋拆遷補償安置政策和拆遷工作程序時也多是針對補償范圍、標準等，而關于職責、程序、監(jiān)管等方面的規(guī)定較少，導致各縣區(qū)征地拆遷工作機制既不完善，也不統(tǒng)一，為腐敗留下了空間。
辦案人員認為，征地拆遷領域瀆職犯罪的成因主要有：征地拆遷的法律法規(guī)不健全，部分存在沖突，沒有走上法治化軌道；拆遷補償標準不統(tǒng)一，解決當前拆遷問題乏力；流轉環(huán)節(jié)多，手續(xù)復雜，公開性不強、缺乏監(jiān)督；多環(huán)節(jié)存在漏洞，一些管理體制滯后，給了犯罪分子可乘之機。由于單獨一個人很難完成整個騙取拆遷補償款過程，這類案件往往涉案人數(shù)眾多，涉及國有資產(chǎn)流失巨大，包含貪污、受賄、瀆職等多種職務犯罪行為�！ �
時間緊、征地拆遷任務重也是造成一些拆遷干部玩忽職守的原因。記者了解到，湘桂鐵路擴能改造柳江段包括柳南客運專線和湘桂鐵路北段兩個項目，項目需拆遷面積51萬平方米，涉及多個鄉(xiāng)鎮(zhèn)和開發(fā)區(qū)，90多家企事業(yè)單位、1000多戶群眾需要動遷，要求限時完成，作為“鐵辦”領導層難以做到每一筆款項都認真審核。
在柳江“窩案”中落馬的柳江縣征地拆遷辦主任覃浪山在法庭上為自己辯護時就稱：“自接手湘桂鐵路征地拆遷工作以來，‘五加二’‘白加黑’投入工作，很多工作只能相信下屬審核，未能做到親力親為、逐一審核�！�
基層干部認為，從根本上遏制征地拆遷腐敗問題的重要手段，就是公開和透明。征地拆遷應逐步完善完備土地價格、安置辦法、補償價格標準、享受安置房條件、拆遷裁決等規(guī)定，制定出執(zhí)行補償標準統(tǒng)一、內容詳實、可操作強的實施細則，進一步規(guī)范征地拆遷工作；根據(jù)征地拆遷領域的特點，進一步完善工作管理制度和拆遷操作規(guī)程，實現(xiàn)制度建設系統(tǒng)化、操作規(guī)范化，堵塞資金管理上的漏洞；在征地拆遷過程中，應嚴格按征地、拆遷補償標準，并進行公示，保證透明化的運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