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濟正在由要素驅動型向創(chuàng)新驅動型轉折的新舊銜接的關鍵時刻。勞動力、土地、環(huán)境等以前廉價要素都不再廉價，尤其是過去犧牲環(huán)境換取GDP增長的做法已經到了盡頭。
●今天中國人均收入只是發(fā)達國家的十分之一左右，如果現在就喪失了出口優(yōu)勢，以后還怎么發(fā)展？他提出的解決方法是提高生產率。“如果生產率上升的速度慢于工資上漲的速度，市場競爭力就處于劣勢，反之就能處于優(yōu)勢�！�
●穩(wěn)經濟最該做的事情不光是貨幣政策、財政政策的調整，還要出臺一系列的政策，給地方政府提供正面的激勵。
從2010年第一季度開始，中國經濟增速不斷下滑，2015年一季度GDP增速只有7%，經濟下行壓力加大。那么，造成經濟下行的原因是什么？中國經濟何時會觸底？接下來應該采取哪些穩(wěn)增長措施成為普遍關注的焦點問題。
當前中國經濟的嚴峻形勢也引起了許多專家學者的關注。近日來北京大學國家發(fā)展研究院名譽院長林毅夫、中國社科院副院長蔡昉、國務院發(fā)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劉世錦、北大國家發(fā)展研究院教授周其仁、清華大學中國與世界經濟研究中心主任李稻葵和國家信息中心首席經濟師范劍平等在不同場合就宏觀形勢和走向發(fā)表了自己的觀點。
經濟下行源自周期性因素還是結構性因素？
要阻止和對沖經濟下行壓力首先要找到導致經濟下滑的原因。對此，各位經濟學家觀點并不盡相同。
對于這個問題，林毅夫教授依然堅持自己一貫的觀點，他在“清華大學中國與世界經濟論壇”上表示，2010年以來的經濟增速下滑，最主要還是由國際外部周期性因素造成的。
從出口來看，改革開放到2013年、2014年，平均出口增速是17%，但去年對外貿易增速只有3.4%，主要是從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后，發(fā)達國家還沒有完全復蘇到危機之前的水平。他們的生產總值占世界一半，經濟增長不好，中國出口就慢。從投資來看，2008年國際經濟金融危機沖擊來的時候，各國都采取了一些積極財政政策支持國內投資，這些項目經過5至6年，基本上都建成了，如果沒有新追加項目，投資增速也一定往下滑。從消費來看，雖然過去幾年，消費保持7%以上的增長，但是國際的外部性和周期性的原因沒有消除的狀況之下，一般家庭對未來的預期不好，消費的增長也會放緩。
同樣來自北大國家發(fā)展研究院的著名經濟學家周其仁也認為經濟下行的首要原因是全球需求的相對萎縮。他在日前舉辦的“全球創(chuàng)新論壇2015年會：創(chuàng)新驅動未來”上指出，去年3月份定下的出口增長目標是7%，年終實際只有2%。除了需求的萎縮，國內成本的上升也影響了中國出口的競爭力。人工、土地等方方面面的要素都更貴了。
中國社科院副院長蔡昉則對周期性因素造成經濟增速下滑表達了不同意見，他稱，經濟增速下滑不完全是周期性問題。中央將經濟增長減速概況為“三期疊加”，即經濟增速的換擋期，同時也是經濟結構調整的陣痛期以及前期政策的消化期，說明了是結構性問題而不是周期性問題。
經濟增長下行，卻沒有出現失業(yè)現象，說明經濟增長率與潛在增長率是一致的。也就是說由于生產要素的供給，特別是勞動力的供給以及生產率的提高，由它決定的潛在增長率本身是下行的。
蔡昉指出，過去的高速增長主要依賴于人口紅利，人口紅利的特點在于依靠資本和勞動要素的投入。但當人口紅利消失，經濟增長必須依靠人力資本和生產力的提高，“如果不能及時轉軌，就沒法保持經濟增長速度。經濟周期的出現，各種外部因素以及內需的沖擊都會使經濟增速低于潛在增長率，從而形成經濟下行的趨勢�！�
國家信息中心首席經濟師范劍平在日前參加國經中心主辦的“經濟每月談”時也發(fā)表了與蔡昉類似的觀點，他表示，中國經濟正在由要素驅動型向創(chuàng)新驅動型轉折的新舊銜接的關鍵時刻。勞動力、土地、環(huán)境等以前廉價要素都不再廉價，尤其是過去犧牲環(huán)境換取GDP增長的做法已經到了盡頭。去年以來，中國經濟回落幅度比較大的行業(yè)主要是過去依靠廉價勞動力等資源要素的行業(yè)，這些行業(yè)是造成今年一季度下行最主要的原因。要素成本越來越高后，很多行業(yè)利潤越來越薄，產能又過剩，這個時候再去擴大生產，尤其是再去進一步擴大投資，就失去了動力。
國務院發(fā)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劉世錦在“2015中國城鎮(zhèn)化高層國際論壇”上表示，當前經濟面臨的最大挑戰(zhàn)是企業(yè)盈利率下降以及由此導致的財政壓力加大問題。“從去年8月份開始，企業(yè)盈利率一直在下降，特別是今年一二月份，盈利率下降態(tài)勢相當明顯。盈利下降以后財政就出問題了，財政壓力也比較大。根據測算，利潤下降最多的五大行業(yè)是，石油、煤炭、石化、鋼鐵、鐵礦石，這五大行業(yè)占到了利潤下降的80%甚至更高一點。這些行業(yè)也是嚴重產能過剩行業(yè)�！�
劉世錦指出，過去10%的高速增長，基礎設施、房地產和其他一些東西，增長速度很快。同時，把鋼鐵、煤炭、石油、石化、建材這些行業(yè)拉起來了。最近幾年需求端已經到了歷史需求的峰值，供給端也應該隨之下降。但是因為我們已經形成龐大的生產能力，很難收縮，所以現在面臨的問題，要做減法，產能嚴重過剩的行業(yè)要減產能、去產能。
改革和創(chuàng)新是關鍵
對于，下一步如何對沖和阻止經濟繼續(xù)下行，經濟學家們也談了自己的觀點。林毅夫表示，內需的投資方面空間非常大。即使現在有不少產業(yè)出現產能過�，F象，如建材、水泥、玻璃、電解鋁等，但大部分產業(yè)可以從中低端向中高端升級，經濟回報高，社會回報也高。
其次，基礎設施投資。固然過去幾年我們做了不少基礎設施的投資，但這些基礎設施投資大部分是連接城市之間的高速公路、鐵路、機場和港口等，而城市內部的基礎設施，像地下鐵路、地下管網等相當欠缺。同時還有環(huán)保方面，和城市化。
林毅夫指出，如果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能夠更加積極一點，刺激多一點的上述投資，就會創(chuàng)造就業(yè)，就業(yè)增加會帶來收入增加，進而帶來投資跟消費的增加。
“這些好的投資機會是中國作為一個發(fā)展中國家和發(fā)達國家最大的差異，他們在經濟下滑時很難找到好的投資機會，但我們好的投資機會非常多�！蓖瑫r，林毅夫表示，我國的投資資源得天獨厚。我國有3.8億的外匯存儲，發(fā)達國家中像日本積累的負債已經240%，其他發(fā)達國家普遍超過120%，其他發(fā)展中國家普遍超過100%。
蔡昉認為，影響勞動力供給、其他生產要素供給以及生產力提高涉及一系列的制度性因素。通過改革可以擴大勞動力供給，比如戶籍制度改革，以及進行提高生產率的鼓勵競爭改革，都將帶來一系列的改革紅利。
“我們做了模擬，如果相應的改革都能夠到位、取得最好的成果，比如說勞動力供給增加、人力資本增加、全要素生產速度加快、生育率提高，都可以對未來產生一個正面的勞動力供給效應。所有這些改革加在一起，可以給中國經濟帶來1%到2%的改革紅利�！辈虝P說。
周其仁認為，可以通過創(chuàng)新來對沖下行壓力。今天中國人均收入只是發(fā)達國家的十分之一左右，如果現在就喪失了出口優(yōu)勢，以后還怎么發(fā)展？他提出的解決方法是提高生產率�！叭绻a率上升的速度慢于工資上漲的速度，市場競爭力就處于劣勢，反之就能處于優(yōu)勢。”
創(chuàng)新可以表現為創(chuàng)新也可以體現為組織形態(tài)的改變。海爾以前是一個大型的、傳統(tǒng)的家電企業(yè)，層級很多。近期在張瑞敏的推動下，海爾實現了組織形態(tài)上的扁平化，成為一個創(chuàng)業(yè)平臺，收到了良好的市場反應。
周其仁眼中的創(chuàng)新不單是技術創(chuàng)新，還涉及到制度創(chuàng)新�！白罱羁藦娍偫韱柹暇W費為什么這么貴、網速為什么這么慢。這是因為在全球范圍內相比，我們的競爭不夠激烈，沒有力量推著提供商在性價比上進行改善。八項規(guī)定以后，省下來的錢可以用在改善網速上。”
他還以嘀嘀打車為例來說明創(chuàng)新帶來的新變化，互聯(lián)網租車解決了供給問題、信任問題、效率問題，用戶體驗很好。這種創(chuàng)新會在下一個階段對沖經濟下行的過程中發(fā)揮越來越大的作用。
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中，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兩次提到“大眾創(chuàng)業(yè)、萬眾創(chuàng)新”，并將這一舉措作為與增加公共產品、公共服務，共同構成中國經濟提質增效升級的“雙引擎”之一。創(chuàng)新也將成為經濟增長新的刺激因素。
劉世錦認為，中國經濟現在需要實現平衡。在需求端放緩以后，到了中高速增長點后，供給端也要減，最終達到與需求端平衡，他將其稱為“轉型再平衡”。
“我們必須要實現這種轉變。如果這種轉變能夠實現，這五大行業(yè)不再虧損，甚至盈利了，其他行業(yè)問題也不會太大，”劉世錦強調，如果大多數行業(yè)都能夠保持相當的可持續(xù)的盈利水平，財政收入就不會掉下來。那個時候即使速度稍微低一點問題也不大。
李稻葵認為，穩(wěn)經濟最該做的事情不光是貨幣政策、財政政策的調整，還要出臺一系列的政策，給地方政府提供正面的激勵。當前各地的地方政府官員部分出現了在其位不謀其政、慵懶這一系列的行為，對落實當前經濟政策無利，還會帶來一些覺悟不高的地方政府的不好行為。要給各地方政府評改革開放的先進標兵，評穩(wěn)增長的標兵，同時財政上拿出一系列的錢，給推進改革穩(wěn)增長得了獎的官員，給予一定的物質獎勵，通過這種正面激勵，讓我們的政府行為跟市場的行為能夠保持一致。這一點如果能夠到位的話，我相信中國的經濟到三季度能夠見底，開始回升，明年和后年的經濟條件也能奠定一個堅實基礎。
范劍平認為，穩(wěn)經濟更多是要花更多力量把有限的政策資源配置到培育新經濟板塊上來。對于因為要素變化而造成的傳統(tǒng)產業(yè)下行，要容忍，甚至應該看作是一件好事，這恰恰是結構調整，真正朝著良性方向變化的過程。
下半年經濟將企穩(wěn)回升
就在2015年一季度宏觀經濟數據出來不久，4月19日，央行突然宣布降準1個百分點，并在此基礎上實施定向降準。在中央政府調控政策接連出手后，有觀點認為在刺激加碼的基礎下，經濟將在二季度觸底反彈，對此李稻葵認為，中國經濟見底還要再過一個季度�；镜脑蚴牵壳俺隹诤头康禺a是拖累中國經濟的兩個重要因素。所以可能一季度經濟增長7%，二季度延續(xù)7%，若是出現一些好的因素，3、4季度才出現一定的恢復，會出現7.1%的增長。
李稻葵認為，支持中國經濟這一輪的增長關鍵因素是消費�！拔覀冏屑毞治隽肆闶鄣臄祿绻蕹擞蛢r因素和汽車消費的因素，幾乎所有的消費品的消費，今年1-3月份都是12%的增長，非常穩(wěn)健。所以我們認為，這一輪中國經濟的一個亮點是消費持續(xù)的上升，這起到了穩(wěn)定經濟的重要作用。”
范劍平認為，從短期來看，今年下半年經濟出現企穩(wěn)和小幅回升的可能性非常大。他提出了兩個依據。第一，從國際大宗商品價格走勢看。去年以來，經濟加速下滑其中一個很重要原因，是由于國際大宗商品價格加速下跌以后引起了企業(yè)的“去庫存”。一旦國際大宗商品價格見底了，企業(yè)肯定要開始“補庫存”，當成千上萬的企業(yè)由“去庫存”變成“補庫存”，就會使經濟起到回升。第二，宏觀調控政策傳導作用將體現。從去年以來，政府一直不斷定向寬松，加大宏觀調控力度。最近又加大一些政策，包括穩(wěn)定房地產的政策、降低電價等減輕企業(yè)負擔的政策，這些政策對下半年經濟企穩(wěn)回升都是有好處的。
更重要的是，對中國來講，僅僅靠降息降準是不夠的，中國未來更大的希望是通過改革促進有利于創(chuàng)新環(huán)境的形成。要把過去過于強勢政府的力量，把一些不必要的審批減少，增長市場配置資源的力量。我們注意到即使經濟有下行壓力，目前的政策組合很有定力，始終保持促改革、穩(wěn)增長、調結構之間的平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