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北京6月2日新媒體專電　可能只幾分鐘，“東方之星”就翻了。這塊長江游輪曾經(jīng)的“招牌”在6月1日晚上的遭遇，讓船上456個人（405名旅客、46名船員、5名導游）的命運牽動億萬人心。
　　截至2日18時，救援人員救出19人，其中14人生還。交通部說，救援仍在緊張進行，生還者可能繼續(xù)增加。

　　一次充滿期待的旅行

　　5月28日下午1點15分，這艘船齡21歲的大船從南京五馬渡出發(fā)沿長江而上。業(yè)內(nèi)俗稱服役期15年以上的船舶為“老年船”，這次用在“東方之星”身上算得上名副其實。
　　船上405名游客中多數(shù)來自上海協(xié)和旅行社組織的“夕陽紅”老年團。團員年紀最大的為83歲，是現(xiàn)實生活中人們熟悉的那個群體——忙了一輩子終于可以休息一下的爸爸媽媽們。
　　5月底6月初雖不算三峽及沿途旅游旺季，但山清水秀，氣溫也不高。相對陸上行程，游輪游行程安排比較松散，對體力較差的老人來說白天慢慢玩，晚上好好休息再合適不過�！皷|方之星”算不得豪華游輪。旅行社的宣傳單說，價格最高的是一等艙二人間平鋪2298元，最低的是三等艙六人間上鋪1098元，這種“超低價”顯然也易獲得老人的青睞。
　　上海人張建偉的老伴參加了老鄰居組織的這次長江游。28號早上，他把老伴從上海的周浦送到人民廣場，然后老伴隨團隊坐大巴去南京登船。
　　“送上大巴時，大家都很高興，我老伴也是，老年人節(jié)約，難得出去游玩一下�！睆埥▊セ貞浾f。這本是一個令人充滿期待的旅程。11天，從南京溯江而上，1400多公里，兩岸無限風光，6月7日抵達終點重慶。
　　有人要看看教科書里提到的巫山神女峰，感受“輕舟已過萬重山”的舒暢；有人要去赤壁古戰(zhàn)場，實地領略三國風云；有人要看看三峽大壩，畢竟這巨大工程讓人生出“馴服長江”的豪邁……這一趟，有些人是自掏腰包“瀟灑走一回”，也有些人是兒女盡孝，為父母買單。
　　28日13時30分，在上海的小王收到了父親王菊民發(fā)來的“報平安”短信：“我已經(jīng)上船了，船也開始開了，一切都很好，請放心�！边@是老王近年來為數(shù)不多的出游，小王有點擔心，回復“好的，當心你的手”。
　　29日9時15分，老王因為前一天晚上沒打通女兒的電話，趕忙在早上給小王發(fā)了短信：“小美女醒了嗎？昨天晚飯時間不在家嗎？我打了幾個電話沒人接是否到外面吃飯了。我這里很好就是吃的減肥菜，其他都很好……”
　　在接下來的幾天旅途中，小王一直與老王通過短信和電話保持聯(lián)系。和父親的通話時長往往很短，因為“漫游多花錢”，老王舍不得。
　　張建偉也會每天早晚給老伴打個電話，“我時常囑咐她玩歸玩，自己當心”。他一直計算著的老伴的行程，“哪一段時間到哪我有數(shù)，船上水了就很慢了”。
　　這樣的例行問候一直延續(xù)到1日晚，誰都沒刻意多說幾句。
　　那天傍晚時分，人們結(jié)束了在湖北赤壁的游覽后上船休息。赤壁摩崖石刻、周瑜塑像、拜風臺、鳳雛庵、翼江亭等這些曾經(jīng)聽聞的名詞出現(xiàn)在眼前，讓61歲的殷老爺子很興奮。他用電話向家人做了“匯報”。
　　他和老友約好尋訪三國故地，回去好給8歲的外孫講講《三國演義》里的各路英雄，這天算是了了一個心愿。睡前他跟在南京的外孫通電話，祝他兒童節(jié)快樂，小家伙甜甜地說等爺爺回來。
　　晚上9點，張建偉和老伴通電話：“她問我上海熱嗎？我說上海31度，她說這里狂風暴雨，當時她說船在風雨中行駛。”
　　當時，兩人不知災難即將來臨。

　　“好像碰上大麻煩了”

　　事發(fā)前，43歲的隨團旅行社工作人員張輝正在二層辦公室計劃次日行程。一些老人已休息了。船外突然風雨大作，電閃雷鳴，雨大都打在船右側(cè)。很多房間進水，關窗也無用。5月底6月初，是長江流域的雷雨季。
　　約在21點20分，房間進水的游客正忙著把打濕的被子和電視機搬到大廳，剛回到臥室的張輝發(fā)現(xiàn)船傾斜了：“傾斜度很大，有45度。一些小瓶子開始滾落，我撿起來，又滾落了�！�
　　他覺得不對，跟同事說：“好像碰上大麻煩了。”語畢，船翻了�！爸挥昧税敕昼姷揭环昼�。”
　　兩人各抓起一件救生衣就跑，抓住一切可以抓的東西向上爬，爬出窗，水已到脖子了。
　　“天很黑，船繼續(xù)翻�！睆堓x不會游泳，也來不及穿上救生衣，只好抓著救生衣一路漂下去。最初，他看到四周有約20人漂在水面，還有人呼救。幾分鐘后，他還聽到三四人求救，半小時后，再聽不到人聲了。
　　22點10分，岳陽長江水上搜救中心接到“銅工化666”船員來電，稱該船在天字一號北岸因暴雨拋錨時，看見兩個人在離船20米處往下漂，雨大無法施救，便報警了。后經(jīng)核實，那正是“東方之星”生還人員。
　　“銅工化666”1日從湖北枝城卸完貨返空回銅陵。大約21點10分，它與逆流而上的“東方之星”相遇。這是“東方之星”出事前最后一次被目擊。
　　船長李永軍說，“當時雨大得不得了，風估計至少7級”，“江面上能見度很差，就像下霧一樣，雷達被雨干擾了都掃不到東西”。當時兩船距離約30米，但李永軍已很難看清“東方之星”。
　　中國氣象局專家組調(diào)查后說，長江沉船事發(fā)時段當?shù)爻霈F(xiàn)龍卷風，持續(xù)15－20分鐘，風力12級以上。
　　李永軍決定讓船拋錨避雨。約22點10分，他正和船員聊天，突然聽見江上有人喊“救命”。
　　“當時根本看不清，聽聲音判斷離我們有一二十米�！崩钣儡娬f，接著又看到一個人，“這次能看清，抱著救生圈。雨太大，根本沒法施救，我就沖他喊，往岸邊游！”
　　接到報警的海巡艇冒風雨于23點51分救起兩人。這兩人告知，“東方之星”翻沉了。

　　無法接通的電話

　　上海市閘北區(qū)天目西路聯(lián)通國際大廈29樓的上海協(xié)和旅行社門外，2日一大早就擠滿了來打聽消息的人們。緊閉的辦公室大門上是手寫通告，稱公司負責人已趕往湖北事發(fā)現(xiàn)場，留下了兩個“無法接通”的電話號碼。
　　一眼就能看出誰是家屬：他們表情相同——無助、焦急和失落。另一個共同特征是人人緊握手機，而最想要打通的那個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千里之外的湖北，在冷冷的江水里冒著“冰雹似的”大雨漂了一晚的張輝終于熬到天亮，他看到了河岸！抓住漂浮的樹枝和蘆葦，他拼命向岸邊劃。第一腳踏上一塊石頭時，他懷疑是幻覺。
　　一個晚上，他從湖北漂到了湖南，此處是岳陽，距離事發(fā)地50公里。
　　被送到醫(yī)院的張輝要求給家里打電話，第一句就是“我還活著”。妻子和15歲的兒子聽說了翻船，本以為他兇多吉少，經(jīng)歷了大悲大喜的家人哭聲一片。
　　“每個屋子里醒目的位置都有救生衣，游輪也是敞開式的，如果不是這么快，應該會有更多人獲救�！睆堓x說。
　　事件發(fā)生后，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中央軍委主席習近平立即作出重要批示，要求國務院即派工作組趕赴現(xiàn)場指導搜救工作，湖北省、重慶市及有關方面組織足夠力量全力開展搜救，并妥善做好相關善后工作。同時，要深刻吸取教訓，強化維護公共安全的措施，確保人民生命安全。
　　國務院總理李克強代表習近平，率國務院副總理馬凱、國務委員楊晶以及有關部門負責人即赴現(xiàn)場指揮救援和應急處置工作。
　　記者在現(xiàn)場看到，雨霧迷蒙中，船呈倒扣狀，船底露出水面。據(jù)介紹，事故水域水深約15米。
　　重型吊機已到達現(xiàn)場，來自上海打撈局、東海救助局等的救助人員攜帶潛水設備在忙碌著。救援人員發(fā)現(xiàn)，船中仍可能有幸存者。潛水員不時入水搜救。救援人員還將壓縮空氣灌入船艙，并開始切割船體，打開救援通道。
　　截至2日18時，有關部門確認已救出19人，其中14人生還，這意味著，出事20多小時后，仍有400多人失聯(lián)。
　　翻船事件已過去24小時，交通部繼續(xù)派潛水員加緊搜索艙室，擴大水面搜尋范圍，并加強對事發(fā)點沿江兩岸的搜尋力度。
　　人們期待奇跡發(fā)生。
　　（參與采寫：易凌、白旭、薛艷雯、楊紹功、賈遠琨、朱翃、黃安琪、張夢潔、明星、牟旭、趙宇飛、韓振、劉景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