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田不種糧食卻種草皮、每次收割草皮都要鏟走土層、有的地方在整改地塊上擅自復種草皮……《經濟參考報》記者近日調查發(fā)現(xiàn)，雖然有關部委明確提出，基本農田和一般耕地不得種植草皮，但部分地方“農田種草”現(xiàn)象仍屢禁難止，其背后存在種草效益遠超種糧、農田灌溉存在短板、相關部門監(jiān)管不到位等多方面原因?；鶎咏ㄗh加大對“農田種草”問題整治和政策宣傳力度，遏制“農田種草”等損害耕地行為。

　　江西一個村莊的草皮收割現(xiàn)場。（無人機拍攝）

　　記者　余剛　攝

　　一位村民正在用鏟子鏟草皮。

　　記者　范帆　攝

　　收割一次草皮　鏟走一層土壤

　　記者在江西毗鄰316國道的一個村莊采訪時看到，國道兩側有的農田綠意盎然，但這片綠色并非是水稻，而是成片草皮。農田里兩臺切割機停在一旁，幾位村民正在用鏟子將切割好的草皮從土壤上鏟起，打包成捆。割完草皮的農田土壤裸露在外，道道割痕分外顯眼，站在田埂上望去，割過的草皮地像是一塊塊“斑禿”。

　　一位在此務工的黎姓村民告訴記者，這個草皮基地的面積有上百畝，七八年前本來種的是水稻，后來因為灌溉溝渠堵塞，便被流轉給一位老板種植草皮。

　　記者驅車在江西部分地區(qū)走訪，沿途也發(fā)現(xiàn)一些地方存在“農田種草”現(xiàn)象。

　　記者在一個村莊看到，一輛“后八輪”大貨車停在村口，一捆捆草皮被整齊碼放在車廂上。每塊草皮的長寬均約為40公分，草皮粘著約1公分厚的泥土。在和搬運工人攀談期間，記者看到不時有農用三輪摩托車載著草皮來交卸。一位熊姓村民告訴記者，當天一共要運出約3000平方米的草皮，每平方米的價格在8元左右，這段時間每天都有幾輛大貨車來村里拉草皮，“會有專人來收購，割完就立即給村民打錢”。他告訴記者。

　　自然資源部、農業(yè)農村部、國家林草局在2021年11月印發(fā)的《關于嚴格耕地用途管制有關問題的通知》規(guī)定，嚴禁占用永久基本農田種植苗木、草皮等用于綠化裝飾以及其他破壞耕作層的植物，不得在一般耕地上挖湖造景、種植草皮。但“農田種草”現(xiàn)象在全國多地仍有發(fā)生。2022年自然資源部曝光的67個耕地違法違規(guī)重大典型問題中，就包括占用永久基本農田種草皮問題。有業(yè)內人士表示，草皮收割時會將耕作層一并鏟走，這些土都是營養(yǎng)豐富的熟土，因此，長期種植草皮會導致土壤耕作層越來越薄，對地力形成不可逆的損害，威脅耕地質量和糧食安全。

　　整治“農田種草”面臨三大難題

　　記者在采訪中發(fā)現(xiàn)，近年來不少地方紛紛出臺相關文件，持續(xù)開展違法占用永久基本農田種植草皮專項整治行動，但依然未能完全遏制“農田種草”現(xiàn)象，一些地方陷入“整改—反彈—再整改”的循環(huán)。

　　“‘一畝草’收益相當于‘十畝糧’，糧草價格存在‘剪刀差’讓一些人改種草皮。”一位村干部給記者算了一筆賬，如果管護到位，草皮可以實現(xiàn)兩年收割三茬，一畝草皮可以賣到五六千元，而且投入成本低、容易打理、抗風險能力強，但是種糧的畝均收益只有六七百元，一旦碰上旱澇災害，收益可能更低。

　　在走訪中，一名村民告訴記者，她家種了5畝多草皮，再加上和丈夫平時從事割草、打捆、搬運等零工，能有近十萬元的年收入。

　　農田水利設施最后一公里遇“梗阻”，也是一些村民將土地流轉出去或改種草皮的原因之一。記者在江西中部一個在農田種草的村莊走訪時發(fā)現(xiàn)，村里的灌溉溝渠里雜草叢生、雜物淤積。一位村民說，早年間這些溝渠灌溉順暢，但這幾年由于無人管護，溝渠阻塞淤積，導致部分水田成了旱地，無法種植水稻。附近村民也表示，曾希望用打機井來解決灌溉問題，但是農田附近找不到合適的電源，最終也就放棄了，“如果能種水稻，我們也不會把土地流轉出去種植草皮”。

　　此外，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一些地方已經發(fā)現(xiàn)“農田種草”現(xiàn)象，并開展過專項整治，但效果并不好，部分農戶存在抵觸情緒，便暫時擱置。去年，自然資源部根據群眾舉報線索調查發(fā)現(xiàn)，有的地方在“農田種草”問題被要求整改后，多次整改不徹底，當地合作社甚至還在整改地塊上復種草皮。

　　“抓早抓小”　穩(wěn)妥有序推進整改

　　受訪基層干部表示，耕地保護事關國家糧食安全，要及時發(fā)現(xiàn)耕地“非農化”“非糧化”苗頭，遏制“農田種草”等損害占用耕地行為。

　　受訪基層干部建議，各地要依法依規(guī)整治“農田種草”等各類違法違規(guī)占用耕地行為，廣泛宣傳相關政策法規(guī)，增強群眾保護耕地的責任意識和參與意識。

　　同時，耕地“非糧化”“非農化”整治也要“抓早抓小”。有村干部表示，耕地“非糧化”“非農化”一旦形成并且產生實際效益后，整治的難度就相對較大，建議相關職能部門和基層政府加強對重點地類變化監(jiān)測，堅持源頭防控，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耕地“非糧化”“非農化”的苗頭，及時制止、上報違法占用耕地和破壞耕地等行為，實現(xiàn)早發(fā)現(xiàn)早處置。

　　還有受訪村民建議，要加強農村水利設施的投入力度，探索建立農民、農民合作組織和村集體組織參與農田水利項目建設管理的長效機制，打通“最后一公里”梗阻，為糧食生產主體提供低成本的農田水利設施，筑牢糧食生產的農田水利設施基底。

　　武漢大學中國鄉(xiāng)村治理研究中心主任賀雪峰等人建議，在整治“農田種草”問題中，將依法依規(guī)和循序漸進結合，統(tǒng)籌考慮實施進度、力度與百姓收益間的關系，有序穩(wěn)妥推進問題整改。

　　江西省農村發(fā)展研究中心主任朱述斌認為，保障廣大農民利益，還要統(tǒng)籌推進農業(yè)結構調整和糧食供給側改革，在提高糧食生產效益，讓種糧多得利的同時，也可以結合優(yōu)勢產業(yè)和市場需求，探索糧食作物和經濟作物套種或者立體種養(yǎng)模式，比如發(fā)展稻蝦共作、稻油輪作等方式，提高土地使用效率，平衡農民增收和耕地保護之間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