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當代藝術而言,陶瓷的名聲很是一般。人們聽到的第一反應,就是覺得藝術家應該是借用這種材料來表達“歷史與現(xiàn)在”、“脆弱的古老文化”等頗為庸常的寓意。
在今日美術館日前舉行的主題展覽中,其實也不乏此類淺顯易懂的作品。比如李曉峰的《海光》,用破碎的骨瓷片拼湊出一大幅海船圖,暗含了“海上絲綢之路”時期古代中國的昌盛文明之意。這很容易令人想到藝術家以前創(chuàng)作的同類作品:用瓷片縫制而成的旗袍,當中對中國文化脆弱、矯飾的暗指也非常明確。
同樣還有馬紅娟《呼吸的瓷器》。遠看非常標致的一只青花瓷大花瓶,若非仔細盯住很難發(fā)現(xiàn)端倪:它會動。整個花瓶先被打碎、再完整地拼湊出來,中間鼓出來的部分會因為瓶中的裝置而以人類呼吸的節(jié)奏一起一伏——仿佛小動物的腹部。據(jù)策展人和藝術家自己的解釋,這件作品的意味在于“瓷器同每個人息息相關”,人們看到的只是飽脹與收縮這樣簡單的動態(tài),但由于投射了人類自己對于呼吸的直觀感受,因而讀解出“生命體”的意義。盡管如此,筆者還是很難不去注意到“破碎重整”這個意象。
“當代陶瓷藝術還在剛剛萌芽的階段,其實展覽中有很多作品都還處于‘現(xiàn)代陶藝’的研究領域里面!豹毩W者、策展人子賀解釋說,之所以容忍此類作品的出現(xiàn)也是為了說明這樣的過渡階段——即陶瓷從過去器物性、裝飾性的工藝逐漸發(fā)展出獨立的當代藝術門類。
他在景德鎮(zhèn)進行了三年的實地調(diào)研,找來三十余位藝術家,希望可以通過多維度的陶瓷藝術實踐,呈現(xiàn)出陶瓷藝術在當代語境下的創(chuàng)造力。
當初在設定展覽門檻的時候,子賀提出了兩個要求。第一,作品包含但不限于使用陶瓷材料。第二,如果需使用陶瓷材料,必須具有不可替代性。也就是說,藝術家輕易不得使用陶瓷,就事論事;如果使用了也需要有特殊的原因,說明為什么不可用其他材料來表現(xiàn)。實際上這樣就已經(jīng)把展覽想要探討的問題展現(xiàn)了出來:除了器物之外,還有什么?
傅鐳創(chuàng)作的《百晃圖》是一個影像作品。他在考察工匠制作瓷器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許多專門負責拉胚的師傅都會在為泥土塑型的時候陷入冥想狀態(tài)——隨著手中坯胎的逐漸成型,他們的腦袋也會有規(guī)律地前后左右晃動。于是他拍下了每一個師傅工作“入迷”的狀態(tài),幾十個短片并置、在墻上循環(huán)播放。
他很明確地講述了與陶瓷相關的東西,但作品里幾乎連陶瓷坯胎都沒有出現(xiàn)——而是最重要的,那些器物背后的創(chuàng)造者們。
曹曉陽的《非虛》則必須使用陶瓷材料。為什么不可替代?因為他用的是師傅拉坯之后留下的那塊工作板。把正常制作瓷器剩下的土渣廢料送進窯中烤制,最終得到的則是被凝固、瓷化了的工作廢墟。
策展人認為,當代陶瓷藝術,或者說新的陶瓷藝術,將不再拘泥于發(fā)展了千年的民俗主義工藝美術,而更多地涉及陶瓷本身作為實物與材料的歷史。其中人們既可以看到歷史符號,又可以看到人與泥土的關聯(lián)。
展覽將持續(xù)至2014年3月17日,展期只有短短半個月左右。雖然呈現(xiàn)出了一些想要探討的東西,但是由于“陶瓷”這個概念動輒就牽扯到上下五千年的宏大敘事,看完之后難免令人感到精神疲憊。
我個人印象最深的是里面由耿雪創(chuàng)作的短片《靈·照·寂·滅-海公子》,用青花瓷制作出玩具般大小的人、蛇、樹木、花草,以停格動畫的方式講述一段聊齋故事。瓷器表面光滑、清脆的質(zhì)地,與整個故事清冷悚然的氣氛配合得恰到好處——惹得人心里發(fā)毛,卻暗暗叫好。而這種有趣的雜糅是否才是所謂“當代陶瓷藝術”最討巧的施力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