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時代,破壞的時代,也是一個建設的時代,這是一個混亂的時代,也是有志趣的時代!辈闋査埂さ腋乖1859年出版的《雙城記》中開篇的這段話,被無數(shù)人引用了無數(shù)次,筆者今天依然還要引用,因為這段話也適合當今這個時代。 回望2011年,最矚目的,是年初就在阿拉伯世界興起的政治風潮。盡管一定期間的混亂難免,但世人沒有必要為阿拉伯地區(qū)的政治經濟發(fā)展趨勢過多擔憂。公眾既然有力量破壞一個舊時代,就有能力建設一個新時代。世人們倒是有理由對西方發(fā)達世界更多表示憂慮,至少以下三種趨勢強化了這一理由: 第一種是財富的集中化趨勢。從美國到歐洲,盡管2008年以來的危機加劇了經濟衰退,但受影響最大的并不是最富群體,而是中產及以下階層。在失業(yè)率不斷創(chuàng)新,普通人收入減少甚至失去收入來源的同時,最富群體的資產卻通過全球化布局、信托機構打理、新型金融手段廣泛運用(即使市場下跌也可通過賣空增值)等,不僅未見縮減反而日趨增大。 財富向一端集中的極化趨勢早就開始了。除了二戰(zhàn)后到上世紀60年代中期,美國有過一段中產階層膨脹時期外,其余時間里,最富群體的收入與財富增長率基本高于中產及以下階層。特別是臨近每個繁榮期末,如19世紀下半葉到20世紀初的“鍍金時代”末期、1920年代末、1990年代末,最富有的1%家庭所占美國全部財富的份額都達到了高峰。 上世紀80年代以來,無論是里根政府的自由化措施,還是克林頓政府的技術泡沫政策,抑或小布什政府的房地產泡沫,都沒能改變中產及以下階層的收入與財富,無論是相對增長率還是份額,均處于停滯甚至不斷下降的趨勢。1980年至2009年,美國人均年收入平均增長1.7%,但基本上是最高收入階層在增長,男性收入中值自1973年以來就沒有增長過。最富有的1%家庭所集中的財富份額,到21世紀第一個十年結束,大體上與1905年或1906年的50%至60%相近。 財富的大規(guī)模集中化,助長了政治腐敗、市場原教旨主義、叢林法則盛行,而后者又促進了財富的集中。但這種趨勢,不斷撞擊著社會平等所能容忍的底線,撕裂著社會組織。歐洲各國紛紛以社會福利建設作為防護網,以緩和社會矛盾。但其中一些國家,不愿也不想甚至不敢以高稅收作為代價,于是利用1999年啟用的共同貨幣歐元,免費搭便車大肆舉債支持高福利。到頭來,卻難以為繼。受到市場沖擊時,便引爆了主權債務危機。 一旦虛幻破滅,長年積累的痛苦就變成了憤怒沖上街頭的強大動力。過去一年上街抗議的浪潮,不僅僅在阿拉伯地區(qū),從英國、歐元區(qū)國家到美國都在發(fā)生,2012年也不會中斷。 第二種趨勢是政治協(xié)調的無能化。作為全球新型平臺的20國集團,并沒有顯示出治理功能,各屆峰會近乎閑談,留不下多少影響和痕跡。最典型的,作為區(qū)域共同體,無論是歐元區(qū)還是歐盟,日漸頻繁的峰會,歐元區(qū)危機不僅沒有因此而得到制止,反而更趨嚴重。美國兩黨的互不相讓,使政治機制失效,在指責和爭吵中失去了最高主權信用評級。這一切說明,政黨利益凌駕于國家、區(qū)域和全球治理,政治視野轉入了狹隘的胡同,政治智慧正在遠離這一代政客。 第三種趨勢是全球經濟駛入了減速通道。經濟放緩甚至衰退繼續(xù)在發(fā)達經濟體加重,無論是實體經濟,還是銀行信貸以及金融市場,景氣并未在2011年顯現(xiàn),而今年已是2008年危機爆發(fā)以來的第四個年頭了。這無疑拖累了新興經濟體的增長。兩者相互影響,迫使全球經濟進一步放緩。這種勢頭,將繼續(xù)加重貿易摩擦和保護主義,全球化進程受到影響,局部區(qū)域緊張趨勢提升。 未來會怎樣?沒有誰準確知道。人們有很多理由悲觀,也有很多理由樂觀。無論如何,悲觀沒有出路,樂觀盡管并不意味著出路,但至少可以使人積極行動,去尋求出路。 不管未來如何,至少歷史昭示人們,所謂權力是由無權者支撐的,沒有了大量的無權,哪來相對集中的有權?大規(guī)模權力更迭,最終是由無權者決定的。一時的掌權者可以無視無權者,但集合而成的無權者力量,足夠吞沒任何一位有權者或階層。歷史從來如此。 伴隨市場特別是金融市場的擴展,很難避免財富集中化趨勢。中國作為新興市場經濟體,在三十多年來的增長中,這種趨勢正在加速。但財富集中總會破壞社會平等。如果沒有同財富相脫離的社會治理制度作為彌補和緩沖,這種破壞將更加迅速也更大。 無論是一個國家還是整個人類世界的發(fā)展,不只是需要市場和政治,還需要社會機制。如果說強權力、弱市場、無社會,必然造成政治腐敗和經濟低效;強權力、強市場和無社會的組合,照樣阻礙進步。因此,三種機制如何適當有機地組合,正是未來人類的希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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