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屆三中全會公報將“穩(wěn)定稅負”作為我國未來完善稅收制度的改革要點，是個出乎市場意料之外的新提法、新思路。何為“穩(wěn)定稅負”?我們該如何理解?
從字面上看，“穩(wěn)定稅負”就是政府不給企業(yè)和老百姓加稅，但也不會減稅，從宏觀上看，就是維持現(xiàn)有的宏觀稅負不變，既不提高也不降低。這與我們這些年來一直在倡導的“結構性減稅”大方向似有不同。
從2004年開始，我國的稅制改革就把“減稅”提上了議程，特別是在2008年12月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首次提出了“結構性減稅”，并將之視為優(yōu)化稅制結構、服務于經濟增長和經濟發(fā)展方式轉變的新戰(zhàn)略�！敖Y構性減稅”政策的真正內涵包括兩方面：一是雖然有“減”有“增”，但落腳點在“減”，意在從總量上削減稅負水平。也就是說，“結構性減稅”有別于稅負水平維持不變的有增有減的稅制結構性調整，其追求的目標應該是納稅人實質稅負水平的適當下降;二是“減”和“增”的方向有所選擇，對凡創(chuàng)新型、集約型的研發(fā)生產和消費行為減稅，對粗放型、資源消耗型、環(huán)境破壞型的生產行為增稅。總的來說，減稅或者增稅都要符合中國經濟結構整體升級的大方向。而“穩(wěn)定稅負”，維持稅負不變，顯然不是“結構性減稅”的真實內涵。
迄今，學界和市場一直認為全面減稅既符合“充分利用稅收政策調整我國經濟結構”的政策目的，也符合凱恩斯“逆經濟周期”的需求刺激理論，理應是今后一段時期促進中國經濟企穩(wěn)回升的有效手段。2004年時，我國稅收收入為2.57萬億，小口徑宏觀稅負(稅收收入/GDP)為16.1%，2012年全國稅收收入完成11.07萬億，是2004年的4倍還多，宏觀稅負更是上升到了21.3%。如果以國際上通行的大口徑計算(政府所有收入占GDP比重)，2012年我國宏觀稅負估計則已達35%左右，放到世界范圍內看，這一比例也不低了。時至今日，中國經濟復蘇乏力，全面減稅早已是市場對十八屆三中全會的美好預期，“穩(wěn)定稅負”的新提法無疑與此是有距離的。
我們認為，之所以會出現(xiàn)這種狀況，原因恐怕是政府的支出一直在上升。2012年全國公共財政支出增長15.1%，其中地方財政支出增長15.3%，增幅雖低于前些年一直持續(xù)的近20%的增長，但也遠超12%左右的財政收入增幅。今年的財政收支情況更不容樂觀，前三季度全國實現(xiàn)財政收入9.84萬億，同比增長8.6%，預計今后若干年個位數的財政收入增長將會成為常態(tài)。而支出方面，今年前三季度支出同比增長8.8%，全年財政赤字預計會超過1.2萬。減稅的同時卻在增支，帶來的后果只能有三個：一是政府赤字增加，未來的還債壓力加大;二是地方政府隱形債務增加，“舊債未去新債又來”;
三是“堤內損失堤外補”， 稅收收入下降，地方政府就難免會打非稅收入和土地財政的主意。
減稅和減支是硬幣的兩面，減稅必先減支，而如今中央要“穩(wěn)定稅負”，說明政府從總量上削減財政支出的意愿并不強。
維持當前稅負不變，政府當然要考慮多種情況。第一，“推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以及“讓發(fā)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體人民”需要政府大幅增加醫(yī)療、教育、養(yǎng)老及其他社會公共福利支出。中國現(xiàn)有13億人參加醫(yī)保，8億人參加養(yǎng)老保險，如果再考慮由“保障全覆蓋”到“保障質量的全面提高”，沒有稅收收入的保障哪里行得通?而且，政府的公共福利支出屬于剛性支出，增加容易減下來難。第二，有研究估計，現(xiàn)有的中央和地方兩級政府債務合計有將近30萬億，這是懸在各地方政府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要想盡快償債，要么依賴稅收，要么依賴土地財政，眼下，城鄉(xiāng)建設一體化已使土地財政受限，假如稅收收入再沒有保障，則政府債務違約的連鎖后果不堪設想。第三，從2015年開始，我國將加速步入老齡化社會。如果考慮未來不可逆轉的人口老齡化趨勢，即使政府有決心減稅，恐怕也只能是短期或中期內刺激中國經濟復蘇和產業(yè)轉型的救濟性政策。也就是說，減稅不容易，短期內如此，長期來看可能更是如此。從這個意義上講，“穩(wěn)定稅負”可能是政府著眼于當前和長遠的折中選擇。
明白了這些，我們再回過頭來看上海自貿區(qū)的稅收優(yōu)惠政策，自然就會豁然開朗。依據國際經驗，國際自由貿易園區(qū)普遍采用具有競爭力的特殊稅收優(yōu)惠，比如實施比區(qū)域外更低的稅率，或者在重點領域實施更加優(yōu)惠的稅率。為此，上海市政府曾向國家要政策，即自貿區(qū)內符合條件的企業(yè)減按15%的稅率征收企業(yè)所得稅，但最終被否決。脈絡很清楚，“穩(wěn)定稅負”，不僅在全國如此，在自貿區(qū)內也是如此。(作者趙曉系北京科技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教授;陳金保系經濟學博士)